这是一个又要从“小辰光”开始的故事。
小辰光,当我还住在由连排石库门老房子构成的旧弄堂里,每天早上都是在充满市井烟火气的叫卖声中醒来的。外婆会搂着我的肩膀,对我说:“阿囡,今朝早饭吃生煎馒头。”
那时候的早饭,经常是油条蘸酱油过泡饭、粢饭团、葱油饼、生煎馒头轮流上阵。外婆是宁波人,黄泥螺、腐乳、蟹糊免不了要上桌,而我最爱吃生煎馒头,一个礼拜至少买三回。
生煎的发源地虽在苏州,但进入上海这个大码头,也有上百年历史了。上世纪八九十年代,经营这种风味小吃的店铺几乎遍地开花,每天清早一开门就人满为患,不早早去排队是肯定吃不到的。
生煎铺子大多是那种敞开式的,点心师傅当着你的面,在烧热了的平底锅里倒入花生油,将生煎一个挨一个由外向内整整齐齐地摆好,然后在缝隙处均匀地洒上清水,盖上锅盖,焖到水分基本收干,再洒水,这个步骤重复两三遍后,再淋少许花生油,加盖转动平底锅,煎烙约三五分钟,揭盖见生煎鼓起、无水气、底部呈金黄色,即可出炉。
扑鼻的喷香,早已令我垂涎欲滴。好不容易排到队伍前面,见点心师傅用铁铲盛出,恰好五六个连在一起,平常只吃得下一两的我,此刻会对外婆说:“要二两,就买二两吧!”
跟外婆一起出门买生煎,我是绝对等不及回家再吃的。掀开热气腾腾的纸袋子,一个个精巧饱满的生煎馒头探出了脑袋。上半身撒着黄澄澄的芝麻和碧绿的葱花,面皮油润柔软,下半身的底座金黄松脆,薄而不焦。用筷子夹起一个轻轻一咬,一包味鲜浓郁的卤汁就喷涌而出,裹带着油香、葱香、芝麻香和肉香,在口中久久不散。
据说,一百多年前,生煎馒头不过是上海茶馆在供应茶水之余,兼营的点心。后来,人们在不品茶的时候,也想以这种经济实惠的点心作为快餐,所以生煎馒头走出了茶馆,成了“街头小吃”。再后来,随着生煎馒头越来越受到上海人的喜欢,各种主打生煎的品牌包子店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,像名副其实的“生煎大王”丰裕生煎、曾把半条吴江路变成半条生煎路的小杨生煎,还有鼎鼎大名的老字号大壶春……馅心花色也从最初的鲜肉发展到鸡肉、虾仁、蟹粉等多个品种。
如今,成为多年“新闻打工人”的我,已经很少能定定心心吃一两生煎馒头当早饭了,午餐倒会偶尔点一点。如果说,一道美食包含了一种文化,那么生煎馒头给我的启示是:吃生煎时,不能心急,不然很容易被里面的汤烫着,做人做事,其实也是一样的,笃行方可致远!